念北（三）
学校里有条河，一年四季都有小鸭子在里面游。李天泽一直默认，食堂每天中午的鸭肉就是把鸭子养肥了之后抓过来炖的，虽然似乎也没怎么见河里的鸭子少过。
但他曾经看到马嘉祺蹲在河边，和鸭子们进行“心灵交流”，傻到了家。
期中考试前那阵子，舍长他们通常都直接晚上去念北，等马嘉祺下台之后，在后面的房间里学上几手，因为没有校园卡的外人进不了学校，所以只能是他们出去找马嘉祺。
考试前一天晚上，念北有活动，一个还算有名的乐队来演唱，人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。最后没办法，舍长带着马嘉祺溜进了学校里，最后一晚还是想确认大家的表现完美无误，最后他找了个排练室，让整个小组的人都在这里集合。
在中戏有这么个说法：到了晚上，学校有一半的人在蹦迪，一半的人在排练室。
李天泽披着棉袄往排练室，嘴里还是叼着酸奶砸吧砸吧，心想。考试季的夜晚，一半人在排练室，还有一半人在来排练室的路上，很好，这很中戏特色。
推开门之后，发现大家都还没到，他脱掉外套，里面只穿了件灰色的连帽衫。环视了四周之后，席地而坐，开始猛吸烟。
他本人虽然爱喝酒，但实际上并不怎么抽烟，这纯属是为了“做道具”，舞台上需要一地烟灰，估计等会他们来也没时间弄，所以李天泽就自个儿贴心的先把烟灰弄出来，呛了好几次。
当然第二天到排练室的时候，发现“勤劳”的保洁阿姨把地面打扫得一干二净，最终的表演中，并没有烟灰，这是后话。
话说那晚李天泽正在烟雾缭绕中咳嗽的时候，马嘉祺背把吉他推门而入。眯着眼睛确认了好久自己是不是走对了房间。
看李天泽眼睛被熏得通红，马嘉祺放下吉他，蹲到他面前，拿出手帕。
李天泽摆摆手说不用了。
随后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，马嘉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：“哦，他们去超市买吃的去了，应该马上就到。“
“嗯。“
李天泽——话题终结者。
不过马嘉祺也并没有继续闲聊的意思，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摆弄自己的吉他，弹自己最近的一首新曲子，已经有了雏形，但总觉得哪里的调调有点奇怪，他最近陷入了创作瓶颈。期间还接了个电话，貌似是某首歌又被拒了。
李天泽拿着自己的台词本在心里默念，那边的旋律却钻进了自己的耳朵。
小组的人非常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。
马嘉祺最后带舍长过了遍吉他之后，就站在旁边看他们的表演。他很快发现，李天泽这个人在演戏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一样。
灵气这个东西说出来很虚，但一群人中你能明显感觉到，这家伙是鹤立鸡群，自带聚光灯的。
换句话说，李天泽在扮演别人的时候，远比“扮演自己”时要坦诚自然得多。
排练结束后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，舍长他们回宿舍休息，马嘉祺就去念北凑合一晚。
顺路到河边的时候，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群浮在河面上睡觉的鸭子们，让舍长他们先回去休息。
李天泽回头望了好几眼，马嘉祺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。
河水缓缓流动、岸上已经是枯草一片，在夜晚最安静的校园中，马嘉祺像是所有孤独旋涡的中心，任凭周围如何被席卷，他不受任何干扰，岿然不动。
那晚李天泽做了一个梦。
梦到第一次去念北，马嘉祺在台上唱歌，他在台下听。他以第三者的身份，审视着这一切。
梦中没有任何嘈杂的声响和对话，只是当他绕道舞台背后的时候，才看到正前方，那个李天泽在恸哭。
马嘉祺的坚定，击溃了他。
你看，有人在无限的静谧中，找到自己的出路。
有人身处人群中，却只能被孤独和无力包裹。
李天泽知道自己每日混在热闹中试图掩盖的东西是什么，他假装对一切毫不在意，因为身边很多人也都是这样过日子，还不都是好好的。承认自己是平凡人，做平凡人该做的事情。
小时候，李天泽一直都在学钢琴，总被老师夸，但不管有多么多么的努力，却只能拿到第二名。妈妈告诉他再过几年，他一定可以拿到第一的，但最后一年少儿组的比赛上，他还是没有赢，对方是个比他小三岁的男生。
家里摆了一排的奖杯都像是在嘲讽他的努力，承认吧，你就是不行。
转而学了表演之后，他也没想过成为大明星或者是老戏骨，只要不当吊车尾，安全度过这四年，出来之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就可以。
期中考试小组节目表演得很成功，大家决定请马嘉祺吃顿饭，结束之后去念北喝第二摊顺便给马嘉祺捧场，开始唱歌之前，马嘉祺说：
“前两天，我的歌又被一个公司退回来了，其实也说不上沮丧，就是觉得，嗯，果然比我强的人有很多。
但我还是觉得，既然我们都会死，那活着就不是为了不朽，而是为了创造出不朽的事物。
譬如音乐，譬如爱。“
当晚大家都喝得烂醉如泥，就出现了李天泽在巷口跟马嘉祺讲话的那一幕。
“如果努力就能成功的话，那成功也太廉价了。”
这是李天泽的心里话，但他没说出口的是：
可能你在写歌方面没有非凡的天赋，但你有让人自惭形秽的才能，也有让人重新鼓起勇气的力量。
李天泽初中的时候早恋，交往对象是一个学芭蕾的女孩，身材笔挺，走路辫子一甩一甩很精神，他看着喜欢。
对方很容易答应了他的表白，俩人相处的过程都非常愉快，没有任何矛盾，但顶多是拉拉手，没有更近一步的关系。
当时死党嘲笑他说，这哪是女朋友，这是找了个女闺蜜。
李天泽觉得没有那么复杂，喜欢一个人，就是想和她在一起玩，然后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快乐。
那天在南锣鼓巷告别马嘉祺，回宿舍的路上，他意识到。
人和人的关系不止有喜欢和讨厌这两个单纯的选项。
马嘉祺是第三种可能，既喜欢又讨厌，既想靠近又害怕。
突然，他蹲到路灯下，把那晚所有喝的酒都吐了，连同那个连他也厌恶的自己一起，吐个精光。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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